拢木煦

渡河而死。

【如虎添轶】碎丁香


       花吐症预警!凄凄惨惨戚戚预警!

       双CP走向,主CP线【如虎添轶】,副CP线【洗心革面】。(给我冲!)

       勿上升正主!勿带入日常!



       ——

     


       自骨髓深处袭来的冰凉寒意。

       昏沉睁眼,目光所及仍是铺天盖地的白色。分明是初秋,日光却也惨白一片,在落入窗棂那一刻便失了温度。


       一时不太适应突如其来的明亮日光,宋佳昌恍惚着伸手去挡。依稀有光略过他指缝,映出骨节分明的漂亮轮廓,指节纤细得过于清晰。苍白肤色下清晰可见的青色血管,冰冷药液日夜不断地一点点侵蚀掉他身上温度。


       白色枕套上,依稀落着几枚小小白花,一枚还带着血丝,应该是这次昏睡中咳出来的。


       宋佳昌捻起一枚,在日光下眯着眼看。倒没什么特别,只不过又是丁香。他小心绕开针管,去够床头储物柜上的透明玻璃瓶。

       简单擦拭掉白丁香上血迹,略吃力地拔开木塞,将几枚小小白花存放进去——瓶中白丁香已过了半。


       宋佳昌将玻璃瓶放回原处,侧过身望向那储物柜,思绪飘忽两分。不知是在望那玻璃瓶,或是瓶里盖了半的白丁香。


       那玻璃瓶,还是杨轶赠他的。

       当时里边装的是巧克力。


       -


       那是前一年平安夜。

       暮夜时分,杭州城灯火通明,宋佳昌的工作早己做完,只是照例留下来陪陪杨轶。新成立的公司总是忙的。杨轶忙工作,他便捧了书在一旁看。落地窗玻璃映着两人身影,心照不宣的和谐宁静。


       不知何时,杨轶停了工作,从一旁抽屉中拿出礼品盒,悄声到宋佳昌身后,吓他一跳,笑道:“平安夜礼物。”


       他拆开来。很漂亮的玻璃瓶,里边盛着造型别致的巧克力。


        “要是我今晚走早了,杨老师的礼物岂不浪费了?”他逗杨轶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不浪费啊。大不了明早给你,当是圣诞礼物。”杨轶朝他眨两下眼,坐回椅子上,“只不过我更希望你今夜收到,也猜你会留下陪我。”


        “为何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我希望在平安夜收到这瓶巧克力的人,能一直平安顺遂。”


       虽未明言于口,但杨轶猜他懂了。

       后来,平安夜的巧克力吃完了。他却未能同杨轶所愿,平安顺遂下去。


       -


       看着水晶花瓶里盛放的一捧白色丁香,杨轶下意识簇眉,将整捧丁香抽出,与资料一起放到合伙人桌上:“明天课题会要用的。附赠白丁香一捧。”

       合伙人正惊诧呢,杨老师平日送水果有,送零食有,送花当真罕见。正想打趣问问,杨轶只留一抹背影给他。


       回到办公室,杨轶望满桌摊开一片的白花花资料,无端劳神叹息。

       又是当时宋佳昌很喜欢的白色,带点温度的白色,像他常常用来装点他办公桌的白丁香。染着朝气的温润,也像是宋佳昌微微弯唇的笑。


       可这样温润一人,却在几月前递他一纸辞呈,锋利尖锐的话语,毫无温度的白纸黑字。


        -


        “你真的要走?我以为你只说说而已。”杨轶捏着那辞呈,指尖略颤,眉目间满是猝不及防的不可置信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厌了。”不知是否错觉,那日宋佳昌话格外少,面色不寻常的苍白。


        “我不留你。你当有更高的发展平台。”文理双学位的哥大硕士搁他这儿,着实暴殄天物。他不怪宋佳昌,只惋惜,“一索随时有你位置。”

       宋佳昌只轻轻点下头,背影在午后日光下格外消瘦。不知是否他错觉。办公室门合上前,宋佳昌回过头看了他一眼。


       只一眼,他惊觉,瞥见那眸中雾气与复杂思绪酿成的,薄薄一层水光。

       像是清晨初绽丁香上的浅淡水泽。


       -


       翻过新拿到的病历,宋佳昌倒不惊讶,意料之中的苦笑一下,低下头去。不多时,眸中就蓄了薄薄一层泪。


       近段日子用药缘故,医生嘱咐他多休息。这一次也不知昏睡过多久。宋佳昌蹭亮手机屏幕,他生病的事儿没让多少人知道,大概大家觉得他销声匿迹忙着写毕业论文,微信里空荡荡没什么人找。微博上就热闹多了。


       他刷新下来,第一条便是杨轶的。


        “有几个可疑的人来我们公司窥探,然后说出了这么令人疑惑的话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我猜他们很难找到一个我们don’t  understand的语言?”


       单看配文和聊天记录截图,他已能想象出当时杨轶的语速语气表情。再往下刷,评论区清一色的“杨老师,不愧是你!”“八国语言小天才在线不服。”惹得他微弯了唇角。

       心底里的升腾而起的小骄傲,不过是有人夸了杨轶,他却也开心。


       但很快,翻涌而至的巨大失落将其他情绪吞噬得一干二净。“一索随时有你位置”,那日杨轶话语再度回响。

       又有什么用呢。宋佳昌缓缓抬手抱住脑袋。他费多大心力向杨轶说出“我厌了”三字,不敢去望杨轶惊愕神色,他早疼得心尖淌血。


       他只不愿让杨轶得知他病了,血癌,中晚期。不愿让杨轶在忙碌公司之余还替他劳神伤心。杨轶心思他向来知晓,于是先一步提出离开。而杨轶却心甘情愿为他让路,推他上高处橄榄枝,也告知他随时可以回来。

       顾全了他面子,留足了他余地。

   

       可杨轶什么也不知道。若他知晓,该不会如此轻易放他走。


       宋佳昌混混沌沌的胡思乱想。喉头一窒,腥甜血气翻涌。来不及抽柜子上纸巾,他抬手去捂。一阵猛烈呛咳后,熟悉的窒息感再度袭来。


       他缓了阵,放下手去。掌心斑斑点点血迹,殷红一片。几枚丁香开在这血迹中,竟不染血色,干净触目得出奇。


       白血病,花吐症。

       前者他无可奈何,后者他则当那白丁香是杨轶相赠的礼物。


       -


       课题会临近尾声。杨轶整了全部会议资料,长舒一口气。

       推开会议室门,外边等着的不是助理,却是名稀客。


       “来杭州也不说一声,我好招待小苏老师。”他瞧见捧着一束花的王心冉,着实抱歉让她久等,领她到办公室,“怎么不见洗月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清华期末月,魔鬼备考。”王心冉将花束往杨轶怀里一塞,自顾倒了水,“怎么就杨老师一个人,胖虎哪去了?”


        “……大概有公司挖他,前些日子他到别处去了。”老友提起宋佳昌,杨轶本能地一僵,偏偏又见那束花是白丁香,烫手山芋般往办公桌一放,“他搁我这儿,着实屈才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王心冉打量他,瞧他神色不对,只摇头:“难不成你还不了解他?这不是胖虎会干的事儿。”


        “寒假学坊的课题会刚完成,近段时间一直忙得很。”杨轶避重就轻,将那束白丁香又推得远了点。

       他亦不是傻子,所谓“厌了”只是借口,他怎会觉不出宋佳昌在避他。他只不敢追问缘由罢了。


       王心冉觉着二人着实不对头,一时又不好发问,便暗自决定待期末周结束,携张洗月去寻一寻宋佳昌。


       那晚送走友人后,合伙人办公桌上,又多了一簇白丁香。


       -


       杨轶人缘一向尚可,不多日,竹里学坊冬令营的消息转遍宋佳昌半个朋友圈。长条宣图上,简明扼要地介绍过几名讲师。不知是否顾虑到什么,杨轶很谦逊地将自己放到最下边。


       牛津语言学硕士,通晓八门语言,英国门萨会员……随便一项都是令人赞叹的殊荣,倒与简介里身着正装不苟言笑的杨轶相得益彰。宋佳昌缓缓触上屏幕里熟悉面孔,指尖轻轻一顿。


       是太忙了么?他居然消瘦下去不少。

       评论区里挺多人说着“瘦下去的杨老师好帅”,而他只觉心疼,更情愿那是后期修图功劳。 


       而杨轶神色中未掩的小傲气还是宋佳昌熟悉的,由于清瘦下去,那点小傲气便由眸光中浅浅透出来,带上两分先前未有的凌厉。


       宋佳昌恍惚想起,靠后的一期节目里,有嘉宾当场与杨轶对话。问话来得及时,杨轶先前未有准备,加之最开始问的是他并不通晓的法语,他在观战区替杨轶慌神。然而后边切换到日语,韩语,泰语……最终得了嘉宾一句“很不错”。

       他清晰的记得那时杨轶点头致意时高兴得毫不掩饰的笑,便也是这般带着点小傲气的。


       尽管节目播出后,杨轶曾向他怨过两句,说当时他正比赛完精神状况本就不好,又突然被问到,多国语言来回切换便有些卡壳。而后期剪辑更是补刀,简直把他剪成了个傻子,看上去像是什么都说不好的样子。他却觉得那时的杨轶也可爱。


       总之都是他喜欢的模样。

       宋佳昌扬着唇浅笑。然而在眸光触到床头玻璃瓶时,又倏然一愣。


       细细碎碎白花瓣不知不觉间,已没了玻璃瓶大半,底下压的是最新的诊断书。   

       犹如一纸缓刑的死刑,打他入深渊。


       -


       待王心冉闲暇,携张洗月逛江浙沪,已是正月过了十五。二人照例先访了杨轶,从杨轶处拿到宋佳昌居址,准备登门去拜访。


        “也不知杨老师怎么想的。常州与杭州不过跨了一省,小半年来他竟抽不出一点时间去看看胖虎?”张洗月望着手里小纸片,忆起杨轶写下宋佳昌住址时流利得堪称行云流水的模样,决不能是忘了宋佳昌。当真只觉莫名其妙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真当他是拿不出时间?当年中国战队备战,他忙于备战甚至通宵那会儿,也会找时间去寻胖虎的。”王心冉一语道破,“大抵现下他不知如何面对胖虎罢了。”


        “这有什么,不就是胖虎跳了槽,还是杨老师主动放的人。日后竟连友人也做不成了?”毕竟还是未出世的学生,张洗月一路将二人看得分明,却不懂其间弯弯绕绕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胖虎也怪,这么久没个音讯。就算是准备哥大结业论文,怎么也要不了这小半年……”


       后面张洗月还说了什么,王心冉一概未听分明。她只很轻地牵过张洗月的手,默默替杨轶苦笑一声。

       怕是杨轶不只想与宋佳昌做友人。 


       -


       王心冉与张洗月二人推开病房门时,宋佳昌知她们要来,已简单备了小吃食,笑望着她们。


       亏杨轶将他居址记得那样熟,一路找来却是不易。那应是宋佳昌在常州的租处,他却早已退了房子。王心冉觉出不对,直接问了宋佳昌。在看到医院定位时,便知先前一番猜测多半成了真。


        “我们以为你忙论文呢,怎么……”见昔日老友此番模样,王心冉一时说不出话来,“怎么都不说一声。”


        “大家都挺忙的,围着我瞎担心,多不好。”宋佳昌还是笑着,微扬着唇角,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,递了倒好的水给她们。


       递纸杯的手苍白纤细,清晰可见的青色血管。张洗月记得他的手先前是好看的骨节分明,如今却消瘦成这般模样,看着较她买来的手办还冰凉两分。


       回去路上,张洗月一路低着头,记忆凌乱成碎片,飘忽在她思绪中。


       “也不知道,还能不能看到今年小公园的丁香花开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等好一些,我还想找个太阳天,再去青果巷转一转呢。”


       “怎么觉着今年的冬天这么长。”


       宋佳昌说这话时,语气如常,甚至唇角还是带着笑的。是当年临上赛场时依旧很轻松的笑,让人的心神不知不觉便随着他放松一点儿下来。

       但小桌上压的几份新出来的诊断书,却又明白预示着极其艰难的斗争。宋佳昌向来是不争不抢的温和性子,这以命为注的斗争,他会尽力一争吧?


       她望向身旁的人,王心冉也沉默着,心思显然不在这儿。


       张洗月被一个电话叫出去后,她见着宋佳昌敛去笑,眸色中甚至带了罕见沉重。他很认真地望她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柜上那瓶丁香,要随我走。”


       她知他何意。洗月年纪小,他当哄着妹妹,只不劳她担心。而他当她是挚友,是年长于他的姐姐,有些事只托付于她。她想劝他,张了张口,望那诊断书,竟说不出一个字。


       而宋佳昌向来悉人心思。

       “血癌有药可医,尚未知可否痊愈。何况这花吐症,我去哪儿寻他一个吻化这入髓之疾?”


       也不是寻不到,只是他不肯。


       于是,这二人便要如此错过了吗?她替宋佳昌委屈,也替杨轶难过。


       她深觉自己幸运,所爱之人就在身边,一切平安,触手可及,掌间是暖化人心的温度。

  

       -

 

       杨轶望着办公桌花瓶里新缀上的一大捧满天星,愣神。

       应该是上次心冉看出了他于白丁香的不愿触碰,于是这回换了张洗月,抱了这捧满天星来赠他。


       杨轶未曾有在桌上装点花束的习惯。突然间在什么时候就有了,并且一日见不着这装点,还觉着空荡荡不适应。

       是什么时候来着?


       他突然记起,公司刚成立的那会儿,宋佳昌总爱带他去冲浪去滑草,去街头耍平衡车溜滑板,去ktv点上些水果零食抓着话筒唱到凌晨。除烧烤这类他尚有兴趣,其余皆是兴致缺缺,又偏偏是宋佳昌喜欢的活动。


        于是便让他玩笑性质地批了句“少年老成”,又嫌他办公室太清冷简直不是人住的地儿,就隔三差五地携一捧丁香来装点他办公室。办公室自此有了些生气。


       每每都是丁香,且是白丁香,上好骨瓷那种通透干净的白。他一望那白丁香,就莫名想到宋佳昌。

       那人弯起的唇角,扬起的笑意,干净得如同这白丁香。当真是好看的,好看到只一眼便勾了他魂儿。


       杨轶如是承认。


       -

 

       第一份病危通知书如次月的寒潮一般,来得突然。


       张洗月已复了课,能出来游荡的时间被大大削减。在得知这消息后,问过心冉:“告诉杨老师吗?”

       王心冉默声,半晌才应她:“胖虎不愿让杨轶知道。”


       这般对话重复过几次,都是以“胖虎不愿”告终。宋佳昌不愿,就当真不告诉了么?这种事哪里能瞒得住。倘若杨轶日后知道了,难不成会比现在好受?张洗月暗忖,这终究是个无解的两难命题,或许就是因为两难,心冉便顺了宋佳昌意。


       隔些时日,气候回暖,宋佳昌病情似乎稳定一些。


       在张洗月得了小假期,再与王心冉去常州时,偏又赶上雨天。常州春日总多雨季,雨一落,温度又随之降下来。


       踏着医院小路往里走,一地被雨水卷下的白花,有的还完整,有的早已破碎。她们将伞留着外边,踏进病房时,宋佳昌迷迷糊糊刚醒。许是嗅到了除去消毒水与浓重药味外的浅淡花香,冲她们微笑,唇还是干裂的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外面的丁香开的不是时候。这么大雨,可惜了。”


       王心冉才意识到刚刚落了遍地的白花是丁香,难怪看着格外熟悉。


        “待雨停了,可否替我采两枝来?”   

       宋佳昌笑,二人却红了眼眶。


       -


       次日雨歇,王心冉折了两枝开得正好的丁香来望宋佳昌,他己被推进手术室。闪亮的红灯刺疼她们的眼。

       一旁座椅上焦急等候的大概是他的亲人。她与张洗月来得不勤,也不凑巧,这竟是第一次见。


        “清晨雨大,那孩子又发病,突然被推进去的。”她听一老人家说。


       病危通知书一张两张,窗外又开始下雨。今晨尚有几枝丁香开得好,不知这雨落完还能剩下多少。张洗月胡思乱想着,听见王心冉说:“给杨轶打电话。”


       她忙找出手机,漫长的等待音后,传来自动挂断的忙音。


       又一张病危通知书。


        “他没接?再打。”王心冉预感到什么,神情肃穆得怕人,“我打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一阵等待后,忙音扎得她耳膜生疼。


       她机械地按着屏幕,打过去,没接,再打,还是没接。张洗月不敢劝她,拿这那两只白丁香,暗暗替宋佳昌祈祷。


       不知过去多久,雨歇了。

       手术室红灯灭了。王心冉从座椅上起来。外面嘈杂。穿白大褂的医者摘下口罩,满脸疲倦,她听到那句“我们尽力了”,随后是他的亲人们压抑不住的啜泣。她晃了晃,张洗月连忙扶住她。


       王心冉先一步去病房,取了那一玻璃瓶的白丁香。她猜测宋佳昌也不愿让家人知道这背后故事。


       他终是没能目睹今年的丁香花开。

 

       -


       暮春最后一场雨后,晴空万里,丁香开了常州一城,一簇一簇缀满枝头。


       杨轶怀捧一束扎好的白丁香,望面前碑上照片,男孩子扬唇浅笑。恍惚间又见宋佳昌向他走过来,眸中是人间四月的明媚灿烂,同那扬起的唇笑。

       倘若可以,他愿以那日签下的融资协议书,换再见他一面的时间。


       那日他执意将丁香留下,王心冉默许,只在临走前突然问他。

       “你可知白丁香的另一花语?”


       “什么?”

       “念我。”


      干净温润的上好骨瓷,在他目所不及处,猝然跌碎。

       念我。


       他想起很早前一次,他跨出门廊,与出去不久折身回来的宋佳昌撞个满怀。宋佳昌再离去时,也是这般对他说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杨老师,念我。”


       他将怀中花束端正放于石碑前,晶莹水光落下,久久,染透了丁香花瓣。


        “那瓶丁香,还是留给我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要随你走的白丁香,由我来赠。”

    



        —END—



  

        杨老师生日快乐!

        宋胖虎和杨老师都要长命百岁~

        没错,2021我还在搞羊虎。

        前面发了那么多糖,刀这一篇不过分吧(?  磕糖的走合集前三篇~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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